人间枝头,各自乘流

/38.6℃/落雪逢君

-皇帝✖️猫妖,来自@炭烧奶茶 ls点梗

-狗血预警,全文8k5

-两周年快乐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0.

 

自打范丞丞出生伊始就被灌输了这样一句话:生在帝王家,最忌讳的便是感情用事。

 

毕竟无人知晓顺从的背后是否会有背叛的波流暗自汹涌。

 

1.

 

四海皆知,和丰皇帝范丞丞杀伐决断,少年老成,是块硬骨头。

 

崇明二十四年,蛮夷进犯大宋边境海域,南域边防军不敌,伤亡惨重。先帝率军御驾亲征之时,新伤旧疾一并发作,不日驾崩。遵其生前旨意,年方弱冠的太子范丞丞继承大统,佐以两文两武四位重臣亲政,登基后改国号为和丰。

 

范丞丞甫一上位,便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新皇人还在马背上颠簸着,口谕已经传了下去——我方将士切勿恋战,着兵力先将边疆百姓安顿,大军断后一路撤回边线以内,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此令一出,当时随行的朝臣乌泱泱跪了一地,朝野上下一片悲鸣,清一色地求这“贪生怕死”的新皇陛下三思,毕竟沙场士气一旦受挫便再难重塑。然而范丞丞却像是非要将那千古骂名坐实了般,铁了心地一意孤行,手提刀落便取下了方才还在絮絮叨叨的老头的项上人头,一时四面哗然。

 

前线的消息很快传回京城,连市井街坊里都道这大宋已是气数不久了,人人自危,甚至有不少富贵人家已经准备好了车驾准备出逃。

 

然而撤回边线内的当天夜里,范丞丞便下了密旨给三军将领郑成明,子时大军从城门蜂拥而出,见神杀神见佛杀佛,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地便将蛮夷屁滚尿流地打了回去,被耗空粮草的敌军无力负隅顽抗,很快派人上书求和,朝大宋俯首称臣。

 

此番下来虽然铤而走险,范丞丞却也妙手回春地稳住了这风雨飘摇的大宋王朝。

 

虽然范丞丞广纳良言为己用,博采众长于一身,对治国理政颇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不过几个月便快刀斩乱麻地下发了十余条律令,将几朝败落留下的烂摊子慢慢理出来点头绪。然而相比于他遇事优柔寡断的父皇,范丞丞做事可谓比包公还多几分决断,理智冷漠全权霸占着他的大脑,没给人之常情留半分余地。

 

饶是早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也不免被范丞丞的威严所震慑——即便是三朝元老见了这位新皇,虽不至于两股战战也不免打个寒战。然而新皇除此之外却又无可挑剔:不喜骄奢淫逸,不爱游山玩水,连自己的生辰都从未铺张……

 

这皇帝当得比出家都克制。

 

/

 

一晃时间便是三年,上朝战战兢兢回家也不敢享受的大臣们终于憋不住了,联名上了个折子,杂七杂八的理由列了几页,向番邦展示我国强盛的国力还比较靠谱,告慰先帝的在天之灵也说得过去,最后竟连不能辜负春色这种口水话都呈上来了。

 

就差写上一句,陛下对自己好点吧,求您了!

 

范丞丞本已将生辰这档子事抛之脑后,却冷不防早朝时被一干大臣将了一军。上百个比他年长的老骨头在大殿上长跪不起,大有国库里的钱要是花不出去就在这耗到地老天荒的架势,范丞丞眉毛抽了抽,最终不得不妥协,将自己的生辰贡献出去做了全国的庆典。

 

消息一出,周边各国自然要上赶着来凑个热闹。北方春天来得晚,已入六月天气才转暖不久,淅淅沥沥的春雨淋漓了半月,也没拦住百姓为天子庆生的热切,城门口做记录的簿子几个时辰便写满了一本,城里混着许多长相颇为清奇的异域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整座皇城繁华似锦,宫里头更是喜气洋洋。庆和殿前的玉石屏雕已被宫人清扫干净,镶着金边的长毯从宫门一路进了大殿,两侧又摆上了些石雕玉饰,衬得建在皇城最高处的太和殿熠熠生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四海八方的来客。

 

然而皇宫脚下最近的一处别苑里,气氛却不怎么太平,黄明昊伸手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捞了一把果脯,有些好奇地从窗口探了个脑袋出去,还没把那屋檐上鎏金的小像看个清楚,便被身后人一把揪了回来。

 

黄明昊吃痛,回头便对上了黄嘉令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对方眉头紧锁道:“明昊你可我们此行意义重大……”

 

“……”这一路上他只觉耳朵都要被这话磨出茧子了,连忙开口接道:“叔父,我懂,我们肩负着整个家族的使命,不能让前辈平白流血送命,必要取那狗皇帝唔……”

 

话没说完便被堵住了嘴,黄嘉令瞪眼道:“你这小子知不知道隔墙有耳!”

 

黄明昊只得乖乖缩回去,心里却忍不住开始肖想起来那红砖青瓦的围墙里是怎样一番天地了。

 

02.

 

两日后便到了范丞丞的生辰,不过五更天,远处才依稀露出一瞬光亮,皇城中已然有序地运转起来,宫门外四方来使已经排起了数十米的长队,等待宣召进入太和殿献宝,一睹这位不过二十出头的皇帝的风采。

 

黄明昊前一晚许是过于兴奋了,直到三更半夜才入梦,只觉得才睡了一会便被人叫了起来,提现木偶般被人收拾了一番,便出了门。

 

不知是他天生心大还是实在太过疲乏,竟浑浑沌沌得连入宫都没印象,恍然清醒时已经被黄嘉令拉着跪在了大殿中央的帛垫上,一时差点摔了个东倒西歪。

 

“陛下见谅,”黄嘉令忙替他解围,“臣等从西南斐闽国日夜奔波而至,未曾料到大宋与我国同日不同天,是以多有冒犯。”

 

范丞丞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言,倒是颇有耐心,事实上在殿外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少年,旁人到了天子脚下都只剩了低眉顺眼的份,只有这人还靠着殿门口的金銮柱打盹,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位是斐闽的四皇子殿下,早听闻贵国金地大物博,此行特请辞前来一览大宋风土人情,还烦请陛下费心。”

 

话说得好听,但究其本质不过是送质子来保平安罢了。

 

然而此时话题的主人公却似是还没缓过神来,被旁边的使臣拱了一下才懵懵地朝他这边看过来。范丞丞一眼便撞入了那眸子里的一汪清水,他从小在这人心深不可测的皇宫长大,见过嗜血的狠戾,见过乞求的无助,却未曾见过此般清亮的眼。

 

两个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在空气中相碰,范丞丞本是处于上位者的位置,此时却觉得像是自己一介俗人无意闯入了隐秘之境般,莫名不自在起来。他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宫里如今仍空着的宫闱,既不想将人放得太远也无意让人揣度他的心思,又筛掉了几处不太吉祥的,最终拍板定下了东暖阁。

 

“唔,既然是来我朝,那便不妨在宫内多住几日,就住在东暖阁吧。”

 

范丞丞不动声色地敛起久不外放的那丝温情,开口时声调仍是不带什么波澜,使臣拉着四皇子连连道谢。

 

他点点头示意可以宣后面的使臣上来,不知道是不是范丞丞的错觉,少年的眼眉明明顺从地低敛着,周身却流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意气。范丞丞没忍住又多看了几眼,才侧过身却见那少年兀自拨开了层层纱幔,目光穿过十余步汉白玉石阶,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上,正对着他笑。

 

片刻,范丞丞脸上面具般的冷静自持终于崩出了一道裂痕,而后封禁已久的情绪潺潺而出,随后他立刻低下了头。

 

没人发现向来冷脸的和丰皇帝竟然脸红了。

 

/

 

除了每年春节,大宋全国上下已经很久没再有过这般热闹了,范丞丞便也没上赶着去扫兴,痛快地免了三日早朝,自己却仍是勤勤恳恳地每天起个大早,在御书房一待便是一整天,都快忘了那让他春心萌动的四皇子。

 

“唉。”

 

黄明昊蹲在朱红的殿门口,一脸愁容。他进宫是为了替家族报仇的,原以为范丞丞既已经对他有那么点意思,两个人应该很快就会有独处的机会。可现如今已经憋在这四方院里整整两天了,连范丞丞的面都没见到,更别提找机会下手了。

 

当初明明说很简单的,怎么会这样,黄明昊暗自叹气。后来他转念又想道,叔父的话也不是全然可信,总得学着随机应变嘛。

 

于是黄明昊嘱咐服侍他的宫女不要来打扰他,自己小心翼翼地化了原形偷溜出去,撒欢似的蹿上了屋顶。心里还暗自庆幸,得亏他本体不是什么稀奇物件,万一要是只猛虎可就难办了。

 

然而没等他得意多久,一不留神踩上了数日阴雨连绵滋生的青苔,急速地向下坠去,黄明昊低呼了一声,眼见着便不得不在英年早逝和暴露身份中做个抉择了,他心一横刚准备施法,便见屋檐下走出了一个人,正朝着他的落地点迈过去。

 

他和人无仇无怨,若此时恢复原形怕是要将那倒霉蛋砸个半死,如此这般实在是有违天理,断不可取。黄明昊叫苦不迭,只好赌上一把,他在空中巧妙地调整了姿势,俯身向下,伸出爪子勾住那人的发带,身体顺势贴上去,手脚并用地紧紧抱住那棵救命稻草,也不顾什么形象,反正丢人都是猫的事,横竖追究不到他这个四皇子身上。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等他有惊无险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极其不雅观的姿势挂在人的头上,活生生一个八爪鱼,而被他选中的倒霉蛋不是别人,竟然就是范丞丞!

 

黄明昊:“喵?”

范丞丞:“……”

 

范丞丞原本还算和煦的脸色瞬间变了,整个人僵成了一块雕像,被钉在了原地。

 

03.

 

谁能想到英明神武的和丰皇帝的俊脸居然被一只小猫给轻薄了?

 

饶是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的李公公,伺候过两朝天子,也没见过这般尴尬的场面。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两手在空中无助地抓了几团空气,干巴巴地瞧着那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范丞丞被这从天而降的小家伙没砸出个好歹,也少不了头晕眼花了片刻。心里却不由得纳闷道,皇宫里是没有野猫的,前朝后妃养着的玩宠他也有几分印象,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是从哪冒出来的?

 

黄明昊被盯得浑身发毛,不敢抬眼看人,早听叔父说范丞丞这狗皇帝杀人不眨眼,想必对这等低贱的小东西也没有几分耐心,估摸着自己“凶多吉少”。本想找个机会溜之大吉,然而还没等他从范丞丞身上跳下来,便被人拎着脖子提在了手里。

 

“喵!”

 

他后颈的毛发被不知怜香惜玉的大手攥得发疼,有些气急败坏地叫了一声,抬头一看,预料中的凶神恶煞却没出现,范丞丞仍然维持着他那张冷脸,因为高度的关系正垂眸看着他,连眉眼都柔和了些。

 

哎,他到底生没生气?

 

黄明昊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在心中默念口诀施了读心术,轻而易举便捕获了范丞丞的想法:这小家伙不会是那四皇子的吧?

 

一瞬间他竟然有点喜极而泣的冲动,谢天谢地,狗皇帝总算想起来有他这号人了!

 

紧接着黄明昊便纵身一跃逃出了范丞丞的魔爪,用细齿碾着垂落的龙袍下襟,连拖带拽的扯着龙袍将人往东暖阁的方向引。猫妖一族本就以灵动小巧著称,黄明昊在猫妖族内也是个少年的年纪,因此委身原形时体型也不大,要拖着一个成年男子也是实属不易。

 

“陛下您小心啊,这野猫不知从何处来,说不定是歹人的奸计啊!”

 

“这畜生看着气性尤其大,不如由奴才先行驯服再给您做个宠儿可好?”

 

……

 

黄明昊本就累得气喘吁吁,范丞丞不懂他也就罢了,那李公公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地添乱。后来实在是被吵得烦了,他猛地回头,朝那聒噪的老太监吹胡子瞪眼,怎么这么啰嗦!

 

范丞丞反倒来了兴致,琢磨着这小家伙或许颇有慧根通识人性,抬手示意李公公不必慌张,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等到引路的猫停下来,范丞丞抬头朝牌匾一看,竟然真的便是东暖阁。他推门进去,一路引着他过来的猫却匆忙逃去了后院,还没等他细看,正殿原本紧闭着的门却开了。

 

黄明昊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一般,一头热汗浸湿了前额的碎发,颇为大大咧咧地靠在门框上,朝他行了个番邦的礼。一双眼睛亮得发烫,直勾勾地盯着他,毫不露怯,倒像是……

 

倒像是已经恭候他多时了。

 

范丞丞似乎吃了一惊,他自诩不是个多情种,更说不上是自作多情的人,此番却平白对这个不过几面之缘的少年动了情。他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一时被这迟来多年的动心冲撞地些许晕头转向,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声音都有点走调。

 

“快,快免礼,不用拘束,朕就是顺道过来看看。”

 

黄明昊眼珠转了转,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脾气古怪的皇帝陛下,又默默动用了读心术,却没到这人竟这么快就对他动了心,索性先发制人,亲昵地凑上去攀住了范丞丞的胳膊。

 

“皇上可总算想起我来了,”他说这话时鼻尖若有若无地在范丞丞肩头来回磨蹭,像是在和主人撒娇般,从头到脚都透露出臣服与仰慕的意味。

 

就在范丞丞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时,黄明昊的下半句话差点把他心脏给吓出来。

 

“还以为陛下要对我始乱终弃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落荒而逃了!

 

04.

 

范丞丞初见黄明昊还以为这是个含蓄内敛的小殿下,却没想到人不可貌相,骨子里竟生得这般泼辣外向,不由得感叹西域风月教化果然与中原截然不同。

 

那日范丞丞仓皇逃走本想寻个借口清净几日,却不想黄明昊像是被解开了封印般,彻彻底底的黏在他身边了。他去养心殿给太后请安,黄明昊便从御花园的凉亭里等着他,选在必经之路无处可逃;他去御书房批折子,黄明昊就盘腿坐在窗下的阴凉里,不偏不倚一抬眼就能对上对方的视线。

 

范丞丞眼睛盯着案前的笔墨,轻声问道:“还在吗?”

 

李公公侧身往窗外一瞥,那四皇子正巴巴往门口瞧呢,小声应道:“在呢。”

 

和丰皇帝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眼前这些经书军报是怎么也入不了眼了,范丞丞有些怅然地回想自己这不怎么太平的二十多年人生,他出生便由皇祖母亲自带着,十岁便入主东宫,二十岁临危受命,自此日夜难安,恐有负于先人期望。

 

然而纵然国务再繁忙,一国之君断没有打一辈子光棍的道理吧,那岂不是要被天下人看笑话,这一想便心软了,让那门外的人钻了空子进来。

 

一连被人冷落了几天,黄明昊倒也不生气,这皇宫他这辈子估计也就来这么一次,到处都是新奇的玩意儿,够他眼花缭乱几天。

 

黄明昊心里虽这么想,面上却仍作出了一副委屈的样子。他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和丰皇帝就是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别看他一天天对谁都没个好脸色,却也决不会无故降罪于人。

 

“皇上是生我的气吗?”他低着头,露出头顶的一簇呆毛,像是被人欺负得狠了般,连眼眶都是红的。

 

范丞丞一愣,随机开口道:“怎么会?”

 

“我还以为陛下要怪我上次言语轻佻冒犯了您,”黄明昊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整张小脸梨花带雨的,继续卑微地阐述自己的暗恋苦楚,“可臣情难自禁,不求皇上如何,只求能在君侧相伴,做个端茶送水的下人也甘心了……”

 

范丞丞:“……”

 

和丰皇帝被迫脱下了冰冷的面具,认命地接受了这送上门的甜蜜。

 

/

 

黄明昊到底是还是少年人的气性,在皇宫里日子过得极其滋润,几乎要忘了自己进宫背负的使命。

 

他本就觉得范丞丞面相宽厚,后来两人朝夕相处久了便越发觉得这大宋皇帝也不像叔父所说那般十恶不赦,虽说老古板了些,对他却包容得很,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有时自己故意做些亲热的事,那人还会羞赧地红了脸。

 

就还,挺可爱的。

 

脑海中冷不丁冒出这个念头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是族中最小的小辈,小时候随着江湖上的狐朋狗友在外游历,前一年才回到家族中。这样想来就他本人而言,其实和范丞丞并没什么过节,然而族人却人人都将那大宋新皇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猫妖一族几百年避世寄居的玉鹤山被一朝开发作了采石场。

 

于是借由和丰皇帝生辰进献的机会,他们顶替了西域斐闽国的身份混入京城,借质子之名将他送入皇宫身边伺机行动。

 

他原本都快忘了自己是个猫妖,眼不见心不烦地将叔父送进宫的书信束之高阁,每天都恨不得黏在范丞丞身上。

 

说来这种感觉也是挺神奇的,他非常心大地活了这么多年,还没什么人能让他如此牵肠挂肚。

 

直到这几日又收到了灵猫送进宫的书信,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黄嘉令的急切与不满,才不得不又开始规划。

 

这天晚上夜色降下幕帷的时候,黄明昊揣了包秘制的粉剂来到庆和殿陪范丞丞温书。地上积了许久的雨水只一天便消弭了大半,殿内人影幢幢,暖色的灯光透过窗子投下一地婆娑树影,枝头挂着的桃花被照得晶莹剔透。

 

殿内熏香氤氲袅袅,黄明昊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本以为范丞丞在临摹字帖,却不想那人手里还攥着笔,正斜靠在榻上小憩。大抵是被整日成山的政务累得狠了,又不想让他白跑一趟,便在这睡下了。

 

黄明昊心里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刺痛了下。

 

此时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然而黄明昊却迟迟下不去手,他有些坐立难安,从案前溜达到床上替人取了被子盖上,几次伸手去拿事先准备好的药剂都无果,最终欲盖弥彰地在案前正儿八经地看范丞丞方才批复的折子。

 

忽然他的眼睛亮了亮,像是困扰已久的纠结终于得到了解脱般,长呼了一口气。还没坐稳便被人拉进了怀里,从身后的胸膛里溢出一丝闷笑。

 

“红颜祸水。”

 

黄明昊眨巴眨巴眼,还没来得及琢磨清楚自己怎么就祸水了,便被人钳住而后接收了一个克制又温存的吻。

 

范丞丞压着嘴角的笑意,把被子掀起一个小角,黄明昊迅速地钻进了人暖烘烘的被窝。他状似无意地将人搂到了怀里,掌心贴着人滑腻的肌肤:“夜里冷,别着凉。”

 

黄明昊的小脸埋在他脖颈间,清浅的呼吸带着体香萦绕在他鼻尖,手臂环着他的腰,两人腰腹相贴,烧得灵魂发烫。

 

黄明昊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早已动了心。

 

05.

 

第二天一大早黄明昊便化了原形出宫,一路七拐八弯地进了死胡同,黄嘉令早已在房间候着他了。

 

黄明昊一进门便跪了下来,连嗑了三个响头:“叔父恕难从命,这些日子我与和丰皇帝朝夕相处,范丞丞绝非无情无义之人,他虽然脾气大了些,但绝不会无端杀戮……”

 

黄嘉令其实早就隐约预感这次行动不会十分顺利,却也没想到黄明昊居然会反过来为那狗皇帝说话,一时间两眼一黑,指着黄明昊的鼻子骂道:“你是被狗皇帝灌了什么迷魂汤?那可是我族的仇人!”

 

“并非侄子胡言乱语,”黄明昊急出了一头汗,“我昨日在范丞丞批复给西南提督的奏折中亲眼所见,他正着人修复玉鹤山的周边地貌,此中必有什么误会或隐情,若真是他下令毁坏的我族桃源又何必一年内再去……”

 

黄嘉令简直被气得七窍生烟,也不想再听黄明昊继续辩解,直接上手施法封了他的穴位将他做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木偶,提着人便进了宫。

 

宫里,范丞丞正纳闷一大清早黄明昊便不知踪影,外面就通报说斐闽国的使节携四皇子求见。他当即眉心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从四肢百骸涌上来将他席卷。

 

果然不出黄明昊所料,黄嘉令谎称斐闽国国内有异变,要带他离开此地。话音一落便见范丞丞变了脸色,然而任凭黄明昊如何挣扎,都无法抗拒法术的时效,只能无助地盯着范丞丞希望他不要相信叔父的任何话,离他们远远的。

 

“国内事变突然,还望陛下海涵。”黄嘉令将长袖向前一拱,攥着黄明昊的手却没松半分力气。

 

他听见九五之尊的和丰皇帝讨好似的和叔父商量,能不能将他留下,能不能由大宋在事后将人带回,能不能再在宫里多待几日……

 

然而都被黄嘉令一一婉拒了,最终范丞丞请求地问,能不能再单独和黄明昊说几句话?

 

终于得到了准允。

 

“唔……”

 

黄明昊想朝着范丞丞大声喊出来,不要再靠近了,他已经感受到黄嘉令逐渐聚集起的灵力,想必是要亲自动手了。然而范丞丞大概是会错了他的意思,仍是爱怜地瞧着他。

 

“黄明昊,”范丞丞起身从金銮殿上下来,慢慢走到他身边,抬手替他把腰封理好,又摸了摸他的头,“速去速回吧,一切都来得及。”

 

“朕在京城等你。”

 

黄明昊仍是发不出声音,只是无助地哭,他生性乐观极少落泪,如今眼泪却像决堤般汹涌而下,连带着身子都在发抖。

 

“你不要哭。”

 

然而两个人却终究没能心意相通,黄明昊想虽已掌握了不少的法术,但修为仍是无法与修炼上百年的黄嘉令相抗衡。电光石火间一旁的黄嘉令已经暗自聚起内力操纵暗器——那是猫妖一族世代相传的法器,人类根本无生路可言。

 

他想摆脱叔父的控制,想让范丞丞不要再靠近了,想告诉范丞丞来日方长……

 

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他只来得及化身原形,纵身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替范丞丞挡下了致命一击。

 

黄明昊还没来得及告诉范丞丞“我爱你”,便倒下了。

 

那天夜里,无论面对何等艰难关头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的和丰皇帝嚎啕大哭,抱着一只看起来熟睡却早没了呼吸的猫,哭到了天明。

 

出身帝王家,范丞丞从牙牙学语时便挂在嘴边的国泰民安,已经成为指日可待的明天,然而只敢在午夜梦回时暗自期许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终究是成为了此生最大的奢望。

 

往后每每铁马冰河入梦来,常会见到一只通体雪白的猫——然而范丞丞自己清楚,其实这美梦早就气数已尽,来时如浪花扑面,去时似迷雾渐消,只给他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06.

 

时间再一晃便又是十年。

 

和丰十三年,和丰皇帝范丞丞率兵一路南下,不仅收复了西南和海域的失地,大宋的版图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扩张,国力也达到了空前强盛,大宋内外通商,一路繁华,万朝来贺。

 

终于到了山河无恙之时,正当举国上下为此张灯结彩之时,最应该名垂青史的人——戎马一生功勋累累的和丰皇帝却将皇位传给了其弟宁亲王,自己带了几个奴才伺候着牵了匹马去了京郊的凤鸣山上归隐去了。

 

——没人知道这一代明君究竟是怎么想的。

 

后来民间的酒楼茶肆常有说书人谈及此奇事,只道这和丰帝看似无情却最是用情至深,将一辈子都用来还情债了。

 

又是一年春节,皇城纷纷扬扬落了一场大雪,眼见着宅院门口的雪,才堪堪收了阴云,一丝天光融融洒向人间。

 

范丞丞牵着那匹已经风烛残年的老马进了院围,侧身将外袍解了,将肩头的白霜抖下,算了算日子发现竟已经过去三千余个日夜了。

 

等到进了内间将炭火烧上,屋子渐渐回暖,他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猫,那小猫侧身卧着仿佛睡着了般,仍是十年前的模样。

 

“小昊,京城又下雪了呢。”

 

范丞丞自顾自地念叨着,像是早已习惯这般状况。然而大概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实在是有道理,他的思绪不自觉地被牵引回十年前,想起来从前温情种种,竟不知不觉入了梦。

 

梦里黄明昊从雪地里团了个小雪球,一面笑着一面朝他砸过来。

 

“范丞丞,你看我遵守约定了哦!”

 

那雪落在他身上不仅没有凉意,倒带了炽灼的温度,烫得他整颗心发疼。

 

许是梦里疼得实在是厉害,范丞丞醒来时还感觉周身有些不自在,低头却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被人披了件斗篷,若再看得仔细些便能发现斗篷上面沾了些泪渍,还带着主人的体温。

 

“范丞丞,我回来啦!”

 

范丞丞原地僵成了活生生的木头人,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才鼓足勇气回头,却见方才入梦的那人靠在门口,眼里亮晶晶的,一如初见时,正朝他笑。

 

“对不起,让你等太久了,”黄明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红着脸道,“我很想你。”

 

眼前人是心上人。



*辛弃疾


卡点失败我滑跪道歉

下一棒期待@荔枝金酒 @御前带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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